□牟姝颖 (中国人民大学)

电子游戏社群一直以来都是男性玩家的天下，近些年来乙女等女性向游戏的火爆、王者荣耀、第五人格和原神等游戏中女性玩家比例上升都使得女性玩家在手游玩家社群中话语权增加、地位上升。但在单机游戏方面几乎是毫无起色。

《黑神话·悟空》在2020年投放了第一个宣传片，即刻在国内外单机游戏玩家中引起轩然大波，也吸引了若干同我一般的女性玩家。其主创团队游戏科学获得了包括腾讯在内的许多大企业的投资支持。在此时，绝大多数国内女玩家和任何男玩家一样对游戏是抱有很大的好感和期望的。接着在2023年，《黑神话·悟空》的主创团队游戏科学被爆出曾在十年前招聘广告中使用不雅图片，其主美杨奇发表的言论更是充满刻板印象和厌女思维。在最开始，该新闻仅仅在小范围紧密关注游戏科学的玩家中炸出反响；接着，爆发丑闻后的游戏科学却选择不作为，任凭舆论进一步发酵，不仅使得更多女玩家不满，也吸引来部分同样具有强烈厌女倾向的男性玩家，该部分男玩家发表的如“不辱不玩”“小仙女超绝敏感肌”等极具刻板印象和侮辱性的言论使得女性玩家的愤怒再度升级。随着事件逐渐扩大发展，微博、豆瓣等平台的更多其他群体也加入了舆论战。最后在《黑神话·悟空》即将发售的前夕，舆论力度达到顶峰，为游戏吸引了巨大的关注。

在事件已渐渐平息的现在，我仔细复盘了整个过程，意识到这件事又是国内恶劣营销与男性玩家排除异己、巩固话语权的又一次狂欢运动。

在最开始游戏科学被爆出曾发表不正当言论时，国内的舆论氛围宽松到绝大多数女玩家想要的仅仅是一个严肃的公正的官方致歉，甚至不需要多么正式，一个简单的在微博等社媒平台的道歉就足矣。这种道歉任何一名员工都能在半个小时内完成。毕竟十年前的国内互联网中，辱女就是网民们的“政治正确”，游戏科学和杨奇的言论对比当时疯狂的羞辱和歧视只不过是洒洒水的程度。不仅如此，杨奇对于畸形的只在乎圈钱的游戏机制的愤怒是有道理的，即便他相当具有偏见的将这种游戏机制与女性玩家归于一体，而没意识到女性玩家实际上也是该种游戏机制的受害者。讽刺的是，最乐于生产这种圈钱割韭菜游戏的大公司在十年后成为了以杨奇为主创之一的游戏的最大资方们。

很快游戏科学，或者他们身后的大企业意识到了这件事件作为一个舆论爆点的潜力。他们“明智”地选择保持沉默，任由舆论持续发酵升级。在吸引不少男性玩家的注意力后，又适当地引入“支持国产3A游戏”的概念，将一个理应备受谴责的游戏摇身一变包装为需要所有国人大力支持的民族希望。在该种语境下，死咬着“不大不小”的“辱女”丑闻不放女性玩家成为了轻重不分、不支持国产游戏的人，女性玩家被彻底放在了游戏科学的对立面。

对于如今的大多数《黑神话·悟空》玩家来说，如果你采访他们关于该事件的想法，他们会说：“游戏科学和杨奇确实有问题，但是不应该因为这个就影响《黑神话·悟空》这个好游戏。”然而实际上，丑闻最开始的矛头一直指向的是不负责任的主创团队而非游戏，是主创团队心照不宣的任其发酵使得愤怒失望的女玩家最后让怒气波及游戏。

同时观察《黑神话·悟空》发售宣传期间的一系列宣传，能发现许多熟悉的地方。第一步是预备无论好坏的舆论热点，使得《黑神话·悟空》出现在大众视野；第二步是打造游戏的高级形象，为游戏赋予超出其本身拥有的价值，令其占据不败的道德高地，如“传播中国优秀文化”“我国自己的第一款3A大作”；第三步是在各大平台持续投放正面宣传，曾有过一天上3个以上的高位微博热搜的记录；第四步是讨好巩固其拥护团体，通过几个小小的线上操作便使得“强大的男性购买力”登上热搜第一，在获得肯定后的男性玩家与游戏逐渐形成深度捆绑，然而在小程序中月销为0的联名款是如何被标记为“售罄”的？线下门店为何不见联名产品的销售？与前几个月同一品牌与知名乙女手游的联名火爆盛况形成了鲜明对比；第五步是在游戏发售后发出一张张大字报，用一个个销量奇迹肯定男性玩家当初的“慧眼”，从而不辜负他们的支持。

这一营销程序在国内，乃至全世界屡见不爽。无论是流量明星参演的电影电视剧，还是国外家暴男明星逆转风评获得大众怜爱，深入分析其实都能总结为同一个套路。

这一事件也正如任何其他风波一般，本质是对一个群体对另一群体的话语权打压。女性玩家的合理诉求被忽视被谩骂，她们舒适的生存空间也愈发狭小；甚至不少女玩家在以上的营销下也认可需要支持《黑神话·悟空》，但这一举动只会使得未来的国产游戏愈发忽略女性玩家。今天游戏科学和杨奇可以公开歧视女性，明天其他游戏团队就可以直接在游戏里安排虐杀女性角色的剧情。

辱骂欧美国家的“政治正确”如今已成为了我们的政治正确。不对这两者进行任何价值判断，欧美的政治正确的确改善了女性玩家的处境，在经过几十年的男性主角游戏后，我们终于能在《刺客信条·奥德赛》里选择女性主角，终于可以在《博德之门3》里选择创建女性主角，游戏中的女性主角也不再是千篇一律的美艳性感穿着暴露。当男性玩家对游戏中肥胖的黑人女角色破口大骂时，女性玩家已经忍耐了各式各样的男性角色非常久了，这些男性角色有的丑陋、有的肥胖、有的甚至以虐杀和强奸女性为乐，但没有任何游戏因此下架。

但如同任何群体中占据主要地位和话语权的成员一样，男玩家对这种改变相当不适。研究表明，z世代中男女的政治倾向分别冲向保守和开放的两极。随着女性玩家要求更多的权利和生存空间时，不少男性玩家爆发出了激烈的不满，对任何不符合传统肤白貌美审美的女角色和传统男强女弱的剧情进行了大量抵制。

《黑神话·悟空》只是这一大背景下的一次风波，而女性玩家在该场运动中可以说是一败涂地。未来的国产游戏只会越发背离女性主义最朴素的要求——“尊重女性”。